夺南

“多少春秋风雨改”

长路·贰

很蠢地发现昨天忘了全放上来,尴尬.jpg

自杀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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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庆茶馆给贴了封条儿,贴完之后那群傲气的兵就转身走了。那些老顾客一个个都围在茶馆门口往门缝里张望,看到的人都说里面连碗碟都被扫的一个不剩,一个个都摇着头走了。
老板娘靠着掌柜的肩低声地啜泣,知道陈玘来才攥着手绢扑上去。
陈玘是一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了,王皓敲着门说今天你不用去说书了,那茶馆都倒了,指不定掌柜的都被抓走了。
好歹也算是有点交情的,陈玘叹了口气,从衣袋里拿出半数的钱,也不细细数是多少,抓起扇子就往街上走。
王皓搓了搓鼻子,喊他:“帮我带一份驴打滚儿。”
掌柜做的事情他大抵也知道一点,不过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。把钱给了啜泣着的老板娘,低低安慰了几声之后也就晃着扇子扫开了人群。
看热闹的人多,平常也都是一碗酒的交情,真出事儿了一个个都捂着袖子光说些场面话,看见陈玘给了钱,怕掌柜想起什么转过头来跟他们要赊下的帐,都一哄而散了。
“陈先生……如今我们也自身难保了,还烦您掏了腰包,实在是惭愧……”
陈玘倒是不在乎,留下两三个子儿给王皓去买早饭,扇子像往常似的潇洒一打开,踱着步子往城南走了。
“掌柜的,有缘再见啊。”
扇子的正反都一个浪字,也不知是谁送的,想来是对陈玘相当了解了。
城南的驴打滚是出了名的,没有闹到需要哄抢的地步,但要是日上三竿去买是铁定买不到的。
本来这时候应该是买不到的,老板懒点估计连店都不会开。王皓是打了招呼的,前几天就命了人来跟老板说,记得给王家少爷留一份,提前支付了一个星期的钱,陈玘就是去顺路取一下。
铺子正对着邱家酒楼,两边都是进进出出的人,好不热闹。
戏园子前两个月就关了,戏子走的走散的散,倒也真是曲终人散了。
陈玘听不到好戏,每天就窝在酒楼二楼的茶室,邱贻可对他倒好,见他来了就送上今天报童拿来的报纸,一壶茶也稳妥地送上他的桌。
陈玘心想着今天大概是没法窝那儿了,活儿都没了,还得去找份教书先生的活儿把经济来源给续上。
然而取驴打滚的时候就出了岔子,老板只留了一份,但是预定的人有两个。
陈玘看着那眼睛亮闪闪的小孩儿,心想也不好意思跟人家抢啊,搞得自己多小气似的。
但王皓那儿又过不去,估计得生气几天。
“这是谁啊?”陈玘揉了揉头发软乎乎的小孩儿,被人家一扭头躲开了。
“张家的小孩儿,去年将军出事,寄给了他们家。”
陈玘嚯了一声,把手挪开。金贵的小公子啊,碰不得碰不得。
“算了算了,王皓要怪就怪你们啊,我不负责。”陈玘笑嘻嘻地跟老板说,见他也确实为难,估计是真没记住。
“陈先生稍等,早上还留了些茶糕,要不您给带去?可不能饿着他。”
“也行吧,他这人能吃就行。”
那个妹妹头小孩拿了东西就蹦跶着往东街走了,陈玘好奇地探头看了一下,街口站着一个青衫少年,比小孩年长许多,大概就是大少爷了。
他转过头来,敲敲桌子,“您快点啊,给我也加一份。”
走的时候不忘嘻嘻地跟邱贻可要了今日份的报纸。
“结巴你以后是没地儿去了啊?”
大概是店里忙,下巴都长了短短的胡茬,说话的时候还摸了一把,翘着嘴角问他。
“没那事儿,就算这北洋政府倒了我照样活得比你好。”陈玘眼角挑了挑,伸手把桌上的报纸给拿了。
邱贻可嘿嘿笑,伸手把陈玘嘴角的茶糕屑捻了下来,“这话你也就敢在我这儿说说。”
陈玘皱着眉搓了两下嘴唇,“没了吧?”
“没了。”
“走了。谢谢邱老板的报纸——”
说着还收起扇子朝他鞠了个躬,大笑着跨出脚出门。
“哎玘子,以后来这儿吧,二楼茶室,也有人盼着你。”
方博到了要上学的年纪,张老爷子打算着让他去文馆里学,然而他自己不乐意了,那地方多没意思,谁都不认识。
他要留在家里和他哥一起。
张继科本来也是要去文馆的,奈何上了两天就掀桌不干了,实在是受不了先生的条条框框,一板一眼跟他爹似的。只能后来再请了个留洋回来的先生在家里教,偶尔还冒两句洋文出来,张继科也听不懂,只跟着学了两声装装样子,骗了胡同巷儿里一尾巴串的女孩儿。
老张也强迫不了方博,让先生一个带俩,工资双倍。这下两人都满意了,用不着方博每天趴窗户上来看张继科。教书先生也乐了,每天一回头就是一张苦巴巴的小脸贴在窗户上,想进来也不敢,自己一个人又没意思。
他笑着跟老张打趣,说这俩人跟牛郎织女似的,搭座鹊桥就能双宿双飞了。
方博脸涨的通红,从此安分待在自己屋不出来了。还是张继科领出去吃了一顿才安抚安抚好。
“真是给你惯出毛病来了,啥都听你的啊小少爷。”张继科扔了几个子儿给他,全当是零花钱,方博嘴馋,常常就翻了墙出买点零嘴,钱是不太够花。
这种胡乱的日子也就没过几年。
京城里越来越乱,民巷的洋人倒是舒坦,每天沉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,外面却是水深火热。
不知道哪天,卖报的娃娃就开始在街上大声嚷着要打仗了。
陈玘戴了副圆片儿眼镜琢磨着报纸上的照片,东北那边闯进来了日本人,炸了铁轨还闹事,这仗还非得挑起来。
这两年都不太好过,邱贻可的店也缩了规模,酒楼撤走了,也没租给谁。二楼的茶馆还留着,陈玘天天过来讲一段书,座位上的人越来越少,不过就算只有邱贻可一个人在下面,他也还是每天准时过来。
接了个教书先生的活,教的就是那天街上碰到买驴打滚的小孩。张家出手阔绰,也仗着他脑子聪明会教会说,和着邱贻可不咸不淡的生意,日子也就那么过下去了。
老张身体不好,洋大夫老中医都来看过,都有些束手无策,摇着头说得调理调理,具体做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。
他妈整天就哭,暗自在角落里啜泣。张继科到底心思太糙,也不知道怎么安慰,还是方博每天端了饭菜送进房里,不会说什么话,就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。
小姨娘走了,跟着四眼鬼浪迹天涯,走之前张继科还说羡慕,羡慕这种日子。直到前几天四眼鬼寄来了封信,说小姨娘染了风寒,大夫没治好,去世了。方博磕磕巴巴地给念信,读到的最多的几个字就对不起对不起。
最后从信封里抖出来一张照片,时间是他们走的那天,小姨娘一身红殷殷的旗袍在镜头前笑,身后是紫禁城的一角。
家里倒了一个两个,就等于坐吃山空了。
张继科抱着方博,在支离破碎的家里,把门锁得死紧,给人抵在木板门上,小心翼翼地接了个吻。
“怎么办?”
张继科搂着他,把头埋在他肩上。初有点少年的骨架,本该是猛长身体的年纪,肩胛骨却瘦的厉害。
这话不是在问他。方博伸手把他抱得更紧。
“哥,我们去把生意接下来。”
张继科咬了一口他肩头的肉,闭上眼睛,突然说:“要打仗了。”
东北三省直接被放弃,日本耀武扬威地说三个月要吞了中国,把话都放到了报纸上,满城都是他们放眼占领中国的野心。
“嗯。”
外面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,也没有放晴的迹象,瓢泼了千里,这个时候连蛙都没跳出来一只,只有机械地敲打声。
方博还盖着冬天的被子,背对着张继科睡,鼾声断断续续的。雨声渐渐小了些,绵绵地打着,终于安静了些。
老爷子在雨夜里咽了气。
又是一个天和人一起哭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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